陈景年推车进了仓房,三大妈站在外面自顾自地说了两三分钟才离开。
扛着东西走进家门,把东西分放好。
馒头用盆扣上,那条系上的裤子挂起来,在裤脚夹上大铁夹子,喷上点水,只要过一宿,这些褶子就能抻开。
“明天带饭吧,这么吃下去,六叔儿回家都没法交差。”
重生后陈景年对觉得李满仓非常感兴趣,这位便宜六叔说得那口变了味的家乡话,让他有种怒其不争的亲切感。
今天又发现李满仓的另一面,能屈能伸,难怪在这群战友中和赵长顺一样,混成了为数不多的正科级干部。
陈景年喝了点水,估计离囡囡放学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他准备去李宪文的修车铺看看。
“斧子,出去啊。”
“啊,上我五叔儿那看看。”
陈景年笑着应了声,跨过门槛,沿着胡同画了个Z字,就来到了李宪文的修车铺。
说是修车铺,其实就是一个搭在墙根夹角处的木头棚子,这是街道给李宪文建的,挡雨不遮风,天冷的时候就更遭罪了。
“五叔儿。”
陈景年走到修车铺跟前,看见李宪文正在给一辆新车调圈。
“报完到了?看见李满仓了吗?”
李宪文拨着车圈,按根查看着辐条。
“完事了,六叔儿让我给你带了白面馒头了。”
陈景年上前接过辐条扳手,卡住辐条帽拧了两圈,试了试辐条的弹性后,又紧了半圈。
“李鬼子的馒头,血馒头啊哈。”
李宪文搓了搓手上的油泥,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后,他又和陈景年讲起了当年在部队的时候几个人的糗事,其中以李满仓的笑话最多,也最逗乐。
“斧子,最近咱们院没什么事吧。”
李宪文用袖口抿了抿眼角,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
“不知道啊,我可不想和那些大妈扯闲篇儿,她们倒是想和我说,我躲还躲不及呢。”
陈景年说着话,手里的活也没停。
调完车圈,摇了两下车蹬子,把有点松垮的车链子卸下一节,接着紧了紧车把的把芯和中轴,以及车蹬子上的螺丝。
“最近这两天总有毛头孩子在这片儿逛荡。”
李宪文也知道陈景年不是惹事的孩子,更不是和人说长道短的人。
“晚上把崩弓子给您啊,上班了我用不用都行。”
“崩弓子,嘁,那就是老子哄着你小子玩的,老子这手……崩弓子,哈哈。”
李宪文笑了半天,才接着说道:“你还是带着吧,最近街面上不消停,要不你多带点防身的东西啊!或是我把枪刺给你揣着。”
陈景年听完连连摆手,那把藏在车扶手里的军刺可是在战场上杀过人的,妥妥的凶器。
不用拔出来,陈景年都能闻道血槽里的那股子化不开的血腥味。那股血气就像一团火,撩动着人心底的冲动,带着它不是防身的,那是惹事的。
“我还有这个。”
陈景年撸起袖子,露出一个一扎长的黑色板带做成的护腕。手指一抖,一把用锯条磨成的小刀就被扥了出来。
“你才和老拽子待了几天啊,怎么还是学会了老拽子的这一手,我和你爸他们当初就该直接把这个老拽子活拆了。”
李宪文眼睛一瞪,好看的那半面脸也能吓死人了。
李洋觉得尾巴根发紧,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说道:“学以致用,学以致用啊!再说这是给我妹削儿铅笔和削儿木人儿的,您老激动个什么劲儿。”
“削儿铅笔,你爸要是知道你来这一手,不把你削儿成铅笔,我就跟你姓。”
李宪文呲牙一笑,煞气像是被吸入口中,又恢复了玉面修罗的模样。
“人可不能忘本啊,我拿这把小刀片儿抠挖了一年才给您雕了个猛儿张,我六叔儿眼馋得跟什么似的,又是买糖又是带我和囡囡去动物园玩的,耍了两三天,就是想让我给他雕一尊闭眼关公,就这,我都给回了。”
陈景年再抖了下手,小刀消失不见。
只见他双手的食指特别长,几乎和中指平齐。按传言,这是天生做小偷的料子。
实际上也真按这话来了,在陈景年小时候,东直门附近真就有一个老偷相中了陈景年。
这个老偷当年因为偷东西被人挑了手筋,变成了拽子。
对于一个佛爷来说,落了这么个下场,日子就愈发不好混了。在无意中发现陈景年骨骼清奇,趁着刚生完囡囡的李玉兰不注意就把陈景年给拐走了。
当时,陈京生和赵长顺带着一帮战友搜了三天,才堵住这个老拽子,那顿揍啊,外伤看不出来什么,但是人没熬到审判就死在炮局胡同的看守所里了。
陈景年也是重生后才从原主的记忆中知道的这件事,在被拐的那几天,老拽子变着法的哄原主,又是讲故事又是变戏法,连说带做,其实都是一些盗窃的基本功的窍门,主要是手法和一个快字。
陈景年病愈修养的那段时间,闲的无聊,就拿着根冰棍筷子练了这么一手,还有一手绝的是舌底藏刀片,虽然也练成了,但是他嫌弃剃须刀片不干净,又没有其他合适的家伙事可以代替,今天就没亮出来。
至于木雕则是他前世唯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后世兴起文玩核雕的时候,陈景年跟风玩了一阵,慢慢地觉得买来的核雕千篇一律,太呆板、不过瘾。
于是就在网上买了工具和橄榄核,自己学着雕了起来。
重生之后,他凭借强大的控制力和前世积累的经验,雕个物件真是手拿把掐的事儿。只是工具实在不给力,一尊猛张飞愣是弄了一年多的时间。
“想瞎了心的李鬼子,哈哈,关二爷,想起这事儿我就能笑一年。”
李宪文擦了擦手,从怀里摸出一尊拳头大的木雕。
木雕被盘得油光水滑,紫中透亮。只见沿着经年老木的纹理雕出了张飞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颈,扎里扎撒的一副短须是根根见肉,条条透风,武器、盔甲更一应俱全。
李宪文对着木雕轻轻吹了口气,看着两条飘带上分别刻着的猛张飞,胆气豪六个小字就打心眼儿里高兴。
“五叔儿,还有这个。”
陈景年说着又从护腕里扥出一根没把的小剑来,那嘚瑟样,看得李宪文牙根直痒痒。
“飞剑啊!剑仙儿?来,您老给我飞一个看看。”
李宪文收回木雕,拿起手边的一根自行车内胎抻了得啪啪作响。
“十米之内,入木三分。”
陈景年手指连抖,小刀和小剑飞快地消失又出现。
“小刀儿拉屁股,你是准备给人开眼儿呢?”
李宪文发现车胎的威慑力不够,放下手里的废车胎,寻摸其他趁手的家伙。
“没有,五叔儿,您看啊,别人要是拿东西打我,我用这护腕一挡,是不是挺好的。”
陈景年见好就收,又低眉顺眼起来,“我主要是为了防身。”
“几根火车道儿上压的大洋钉子,你拿这玩意儿防身,你是防火车头、防火车轱辘呢。”
李宪文没好气地啐了一口,懒得搭理这个打小儿看着长大小子。
想着这小子从上小学开始就给他倒屎倒尿,李宪文没有再说什么,主要是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在他看来,陈景年在大病一场之后是越长越皮,但是心肠铁随陈京生和李玉兰两口子,热得能烫人。
“你也算是得继了。”
这是李满仓曾经对他说的一句话,想想可不真是这样吗!亲生的呗,又有几个能做到这样的。
“斧子,斧子。”
一个扎着两条大辫子的姑娘从胡同那边推着一辆前轱辘凝成麻花状的自行车,一瘸一拐地往过走。
“嚇,何雨水,你这是逛动物园去了吧,怎么着?被大象踩了。”
陈景年连忙跑过去,把车子接过来,拎着车把扶着何雨水,往修车铺这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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